天渐短,不知不觉深秋已至,我竟也开始有一些想家。
看诗歌里,从古到今,总有很多人向往晨理荒秽、月荷锄归的农家生活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男耕女织,小儿逗趣;闲暇时,行至水穷,悠见南山,酌酒赏花,踏遍满山春色。
我却不羡慕。我的家本来就是这样。
生于村镇,却没踩过规整的青石板街,也没见过古朴的红墙黑瓦,田间麦草泛起绿浪的埂上,是最熟悉的领地。幼时整天闲来无事,和小伙伴们集结去河边捉泥鳅、逮蚂蚱,去树上摘洋槐花、薅香椿芽,只要有了一点收获,便成为了值得一整天炫耀的资本。
日薄西山,红霞拥着月色西沉,故乡的轮廓在落日余晖中愈发明显。远方传来母亲一声“狮吼”,与玩伴作鸟兽状四散,各回各家。老房子不大,一进门几乎就能把整个院子的光景尽收眼底,饭厅摆着一张木制小方桌,几个破布矮马扎,厨房的灶台还在运作,“呜呜”溢出来烟雾,那是最朴实的柴火味。饭菜香早已经藏不住了,刚进家门,就知道母亲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。
夏夜里燥热,老屋里嘎吱嘎吱转的旧风扇似乎不起什么作用,空气凝滞作一团。父亲便在院子里架起一张折叠桌,搬几个凳子过来,捞一大盆凉面,黄瓜丝、木耳条、西红柿炒鸡蛋、蒜泥茄子......围坐在一起,就着天上漏下来的银辉,夜就在家人的说笑与蛐鸣蝉响之间,悄然溜走了。
冬日里更是别有一番滋味,在院里架起小火炉,土豆、地瓜、枣子……统统放到特制的小炉膛里,一把干柴,烧出一个最香浓甜蜜的冬。家乡的四季分明,冬天必然会下上几场大雪,晚上睡一觉醒来,就能看见一个冰雪琉璃世界,父亲也总会变着花样地给我们堆雪人、雪兔子,后来冬季回家的日子只有短短两个月,雪总也下得不如幼时那般大了。
四季流转,十八年来,我一直生活在最熟悉的安乐窝,一人一物皆习惯,一荤一素都平常。小时候总是幻想,想要打破日复一日的常规生活,渴望一段肆意疯狂的冒险,长大后,才发现原来人生的故事往往不似书中奇崛,有说不尽的光芒。
然而每当辗转反侧,心中久久回忆的,不过是那一荤一素,过往寻常。(注:本文原载《西北大学报》第822期)